第03章六个电话1985(13 /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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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看了一眼哭得死去活来的麦拉。“你应该理解我。这不是我想做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有一点点选择的机会,我都不会走。请你理解我,麦拉。我走了,我会回来的。”哦,这简直是谎言。
  “什么时候?要多久?”
  “一个星期。或者10天。不会更晚了。”
  “一个星期!”麦拉尖叫着,双手紧压在胸口上。“要一个星期!10天!求求你,艾迪!别”
  “麦拉,别说了,好不好?什么都别说了。”
  麦拉真的不做声了,站在那里,一双泪眼哭得红肿。麦拉没有怨他,只是为他、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恐惧。这么多年来,艾迪第一次意识到他能一心一意地爱她。在即将与这个家永别的一刹那,他突然想到或许麦拉比他更害怕;或许母亲比他更害怕。德里就像嘶嘶作响腾空而起的焰火一下子又回到他的记忆中。他记起6岁那年在德里的一家鞋店,他偷偷地爬上试鞋机。母亲赤着脚尖叫着飞奔过来。“艾迪,下来!下来!那机器能使人得癌症!下来!艾迪!”他又惊又怕,一下子失去平衡。但心里却又一种恶作剧的快感。“我要摔倒了!我要看看摔倒了,头上磕个大包的滋味!”可是他没有摔倒。母亲拽住他。
  他大哭起来,却没有摔倒。母亲不住地说:“再也不要那样了,再也不要那样了,再也不要。”母亲把他从试鞋机上抱下来,冲着店员大喊大叫,还说要告他们。那天晚上,他一直没睡着,不停地想到底什么是癌症;得了癌症,多久就死掉了;死之前会有多痛。他还想,自己死后会不会下地狱。他明白那很危险,母亲吓坏了。
  “麦拉,”艾迪从岁月的那边回到现实“吻吻我。”
  麦拉吻他,拥抱他,拖得那么紧,紧得他透不过气来。
  “别怕。”他低声对她说。
  “我无法控制自己。”麦拉哽咽着。
  “我知道。”他明白即使麦拉抱得再紧些,勒断他的肋骨,他的哮喘也不会发作,他的粗重的喘息声也消失了。“我知道,麦拉。”
  出租车司机按了按喇叭。
  “你会打电话吗?”麦拉急切地问。
  “如果可能。”
  “艾迪,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要是他能,他得讲多少才能让麦拉放心呢?“麦拉,今晚我接到麦克的电话,我们聊了一会儿,一切都围绕着两件事。麦克说那个怪物又出现了,问我能不能去。麦拉,现在我发烧了,你用什么退烧药也不管用。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哮喘喷雾剂也无济于事。因为我的病不在咽喉,不在肺,而在我的心里。如果可能,我会回来。可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站在破旧的矿井口上的人。下面随时可能会塌方,而我站在井口同光明告别。”啊,上帝!这些话也许能安慰她。
  “不,”艾迪最后还是拒绝了麦拉的请求“我不能告诉你所发生的一切。”
  麦拉还没来得及追问,艾迪转身大步离去,越走越快,几乎跑着进了出租车。汽车调头开上大街的时候,麦拉还站在门口,一个高大的黑色剪影。
  艾迪靠在后坐上,浑身不住地颤抖,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场梦。
  梦?上帝,如果那只是一场梦。可那分明是清清楚楚的记忆。那幽幽的绿光,浑身腐烂的麻风病人在一个名叫爱迪。卡斯布拉克的小男孩后面紧追不舍,穿过地下隧道。在梦里他跑啊,跑啊。当时他只有11岁。突然他闻到一股死亡的味道。有人划着火柴,他低头看见一张腐烂的脸。那孩子叫帕特里克。霍克塞特,1958年7月间失踪了。
  蛆虫在他的脸颊上爬来爬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将头转向一边,看到两本泡得发胀,长满绿苔的课本。艾迪撕破嗓子尖叫。那个麻风病人粗糙的大手摸着他的脸,猛地伸进他的嘴里。艾迪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是在德里镇阴暗的下水道里,而是坐在飞速开往罗得艾兰州的列车前方的餐车里。外面月光皎洁。
  艾迪看着车外美丽的月色下沉睡的大地。三三两两的房屋,有时一片房屋。都黑着,只有几家亮灯。那灯光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渺小,矫情。
  “他总认为月亮在跟他说话,”艾迪突然想到“亨利鲍尔斯。上帝,他疯了。”艾迪想亨利鲍尔斯现在在哪里。死了?坐牢了?或者在中部的什么地方四处流浪?杀了某个让他搭车的司机,抢了钱财?
  可能吧。在哪个州的收容所?亦或赏着即将圆满的月色?跟月亮谈话,聆听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回应?艾迪觉得这更可能。
  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我终于想起了我的童年。我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个死亡笼罩的1958年的暑假。”他觉得现在他能想得起那个夏天里的每一幕。可他不想去回忆。“上帝,要是我能彻底忘记那一切就好了。”
  他的头抵着脏兮兮的车窗,一只手软弱无力地握着他的哮喘喷雾剂,仿佛握着一个宗教信物,茫然地注视着飞驶而过的夜色。
  “去北方。”他想。
  “不,不是去北方。因为我坐的不是火车,而是一部时光列车。
  不是去北方,而是回到过去。“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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