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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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季庆上了年纪,连番的审判刑讯搓磨得他疲惫不堪,到处斩那一天已是形销骨立。
  跪在地上,勉力撑开昏聩视听,他在围观的人群里没有找到熟悉面孔,家人、朋友、弟子都到哪儿去了?他迷惘地一遍遍环顾周遭,然后终于在围观者或恐惧或兴奋或淡漠的面庞里,迟滞地想起了家族结局。
  黄土地上,砍刀的黑影缓缓升起,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死前的最后一闪念,他想,当初那崔家女儿谋的是正理,背叛者赔付性命,亦是正理,只可惜如今才了悟,自己确是万死不足惜的罪人了。
  抄家的圣旨布置下去,将卢家内外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捉到几个要犯。
  凰凌世收到消息,似乎也不是很意外,撇开近侍,她去拜访了师殷。
  进入正厅,师殷早已脱了官袍,披发跣足长跪于地。凰凌世不由得叹了口气:“何必把场面搞得这么难看呢?”
  “陛下,臣之罪,但凭陛下判处,但卢瑾等人不能杀。”
  “师殷,”她没形没相地蹲踞下来,直臂扶住他单薄的肩膀,“你糊涂呐。别的不说,你我已将他们的父母家人杀尽了,他们不会感激你,只会永远恨你,你做出这等冲动之举,非但救不了他们,反而会害了更多人。”
  “陛下,卢瑾是臣教授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他亦有辅国之才,培养一个这样的人并不容易,倘若轻易杀之,实乃赤凰之憾。”
  凰凌世松开了他的肩膀,眼中现出了一片冷酷的无奈:“你不打算再改主意了,是么?”
  师殷没说话,手却无声地扶到了腰间短剑上。说起来,那柄剑还是凰凌世当年送给师殷防身用的,凰凌世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这点动作,她并未闪躲,她只觉得可笑。
  “你是要将剑锋向我?”
  “臣并非此意,只是若陛下执意要带走卢瑾等人,罪臣师殷只能自我了断于此,以身抵罪。”
  “真烦呐……”凰凌世喃喃自语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总是各有各的操守坚持,被你们往四面八方拉扯着,好累啊……不要总让我为难啊。”
  正是僵持之际,厅外却有一行人赶了过来。
  是卢瑾他们。
  站在最前的卢瑾看了看厅中二人,然后带领身后众人跪拜行礼:“罪臣卢瑾等,前来伏法就诛。”
  凰凌世轻快地鼓了下掌:“这便对了,这样大家的事儿就都好办了。”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只是临行前,臣还有几句话,想同老师说说。”
  凰凌世抬手允了。
  卢瑾跪在离师殷几丈远的地方,将平静的视线投向了对方错愕的面孔。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卢瑾伏下身去,额首在清凉的大理石上磕出了脆响,“此拜,是感激老师倾囊相授,谆谆教诲。不过从此往后,卢瑾便不再做您的学生了。”
  “亦请老师,往后勿做他人之师。做学问讲求知行合一,老师的学问是第一等的,但老师自己却仍陷在实行的迷惘里,如此,又怎能为他人之师呢?”
  次月,卢瑾被判处充为官奴,待官差去拿人时,发现其已自缢于室中。
  师殷大病一场,养病期间门户紧闭,谢绝一切友人拜会。
  两月后,凰凌世收到了他的辞官表。
  伏奉制命,蒙恩特授臣行尚书左仆射,依前参知政事。泽施无外,虽务极于汪洋;荣至若惊,实难安于启处。伏念臣本庸妄,识非虑远,徒以遭逢君上,误被圣知,俾参大政。如今世家已平,内外攘定,臣夙愿已了。而量盈器极,福过灾生,自秋以来,臣气量昏涩,视物艰难,职事旷废,有误国家。因而乞怜君上,允臣退之故地,得尽余龄。则臣永荷天地之恩,敢忘犬马之报。望圣慈不以为难,早赐恩许。今取进止。
  凰凌世读罢,沉默良久,作了应允之状:“若师卿坚持的话……”
  在元月之前,师殷倒冠落佩,解组归田。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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