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 第161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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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宁殿……住在里面的人没有清福可享也没有安宁可度,整个宫殿就像一个代代相传的讽刺笑话。
  卓思衡的眼眶有些发热,可皇帝没有责备卓思衡的意思,他只是慢慢说道:“你们不必这样早请安,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朕的儿子朕自己也明白。”他闭上眼睛,许久,缓缓道,“越王,你说你有诏书护驾勤王,你的诏书呢?”
  越王此时跪在地上,浑身不住颤抖。方才卓思衡所揭露的实情已让他心绪崩塌,面对父亲也是帝王的追问,他唯有不断叩首哭啼着反复说自己糊涂自己该死。
  皇帝自台阶上亦步亦趋走下来,庭燎将他照得似有金光镶嵌的轮廓,也将病容的疲倦显现在众人面前。但他还是拒绝了儿子刘煦过来搀扶的请求,自己走到了另一个儿子的面前。
  “孩子,你是在怪朕吗?”
  他轻声问越王,好像是个疲倦的老人在困惑中寻求一个答案。
  但越王已被恐惧和真相逼迫得失去了理智,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会不住的求饶。
  皇帝没有强迫他给出那个答案,而是缓缓走到另一个儿子赵王面前道:“孩子啊……你也怪自己的父皇么?”
  赵王自幼受父亲宠爱长大,何曾见过父亲用如此凄楚的表情和悲哀的语调同自己讲话,一时心碎似焚,歉疚与自责让他再度跪地,沙哑哭道:“是儿臣不孝……”
  皇帝似乎想伸出手去摸摸孩子的头顶,这大概是他与赵王父子之间最惯常的亲切动作,但这次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收了回来。
  最后,他走向了罗贵妃。
  罗贵妃没有跪下,她痛不可忍的目光就这样看着皇帝,二人四目相对,许久皇帝说道:“连你也在责怪我么?”
  朕变成了我,听起来更是悲痛难谕。
  罗贵妃掩面而涕,亦不能语。
  皇帝转过身,再次逡巡所有人,说道:“你们心存怨怼,为命运,也为朕……可是啊……你们有没有想过,就在此时此地,朕最对不住最该怨恨朕的那个人,却是唯一没有做出刺伤朕心之事的那个!”
  皇帝回头看向了太子。
  刘煦无法言说他听完这话是什么心情。原来父亲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但还是让他这么多年默默承受了一切,可是,他们父子又能怎样?
  父亲是父亲,也是帝王,他是儿子,也是太子。
  加之从前的恩怨纠葛,两代人的苦恨折磨,他们注定不会做一对普通的父子,拥有平凡的天伦,他的出生本身就是断掉父子情分的利刃。
  他已经看开了,但血脉亲情让他在听到这些话时仍然无法抑制内心的震动,痛苦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落下泪许久后才感觉到脸颊的冰凉。
  “父皇!儿臣知错了!饶儿臣一命吧!”这时越王忽然扑到皇帝脚边,痛哭道。
  “你被人驱策利用时有想过你的父皇么?”皇帝的语气里满是失望,“你可有想过你的兄长你的弟弟?你如果今日大功告成,会如何处置朕和你这两个手足呢?你回答朕!”
  这个问题其实不言自明,所以越王并不敢回答,他只是哭着求饶,一次又一次。
  皇帝似乎感觉到了疲乏,他闭上眼,沉沉道“你是如何打算处置你的血亲,朕也如何打算处置朕的血亲……卓思衡,今日朕说得是口谕,待事情过后,你将此口谕呈诏书颁下:今越王犯上谋篡,行忤逆不孝大罪,失人伦灭君臣,唯就地正法可告列祖列宗之愤,其妻妾子嗣全家皆同罪论处,亲从者亦论此罪,妻族五服以内皆斩。”
  卓思衡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越王一直在为自己掘墓,他不可能逃脱这份由皇帝亲手赐下的死亡。
  而越王似乎是呆住了,他忘记哭叫和求饶,呆呆地仰头看着自己面容冷漠的父亲,两名原本站在赵王身后的殿前司禁军上前将越王拉下去,却被皇帝喝止道:“就在这里,动手吧。”
  福宁殿安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禁军对视一眼,也不再拖沓,执刀手起而落,一颗人头像是浑圆的珠子,滴滴答答黏着四处喷溅的鲜红,滚过殿前长长的青砖御道,离它原本属于的身体越来越远……
  没人发出声音,大家都只是沉默注视。
  卓思衡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刘煦睁着眼睛,看着弟弟的头颅在面前行过,黑夜变得更黑,庭燎照得更亮,他忽然很想歇斯底里地喊叫,可最终一个字都无法从僵硬的喉头顶出。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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