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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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让他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女儿,他恐怕宁可自折,也不愿伤她分毫。
  果然,裴寂垂眸,复又抬眼看他,语气极为不满:“你分明可以好好同她说,又何必这样在人心上捅刀子?”
  永宁帝笑了笑,语调平淡,好似在议论旁人事:
  “江山持之弗易,一跌百碎,倘若心思太软,又怎么坐得稳金銮殿?”
  他目光空洞,神思不知游离去了何处,口中又喃喃道:“……要有一点恨才好,有一点恨,才记得,才能沉到底。”
  他要这颗帝王心,坚硬如舍利,沉珠在渊。
  裴寂闭目,淡淡道:“你若不是她的父皇,不是我的皇兄,我必不容你活到今日。”
  永宁帝似已倦极,懒于应付人事,半阖着眼道:“你不是早该知道了么,从输了那盘棋,你便该知道会有今日了,今日何必又来扰我?莫问,莫问,且由着我长睡一场罢。”
  裴寂抿唇不语,眉间升起一丝怒意。
  正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他道:“你的好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半晌无回音。
  又等了约莫盏茶的时辰,裴寂见他闭目不动,以为他已然睡去了,转身预备离开,却蓦然听他道:“天下有弑父的儿子,也有食子的父亲,你此生注定无子,又怎能体会这其中心情?”
  他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挥了挥:
  “……罢了罢了,十二,去吧,去陪着她,陪她看看日月山河。”
  裴寂心生苍茫之感。
  他偶尔也会想,虽生在皇家,亦是骨肉,绝非萍聚,却不知为何凉薄至此,哪怕走到众叛亲离也不忍一手布下的棋局翻覆,到死还在算计。
  又看了一眼那龙榻,他回过头,朝着眼前一片明黄道:“皇兄,既睡了,便莫要再醒。”
  弃世之人,世道未尝不弃之。
  抬手掀幔而出,才迈了一步,余光里却陡然掠过一道粉白身影,裴寂定睛一看,见那小人正朝着角落垂首而立,怀抱一个小瓷瓶,失落至极,仿佛丢了魂。
  殿室明煌,自然不曾漏雨水,而此时也未下雨,却又好像雾气濛濛地笼了场细丝在角落里,将那人淋湿了。
  阿妩幼时,从自己宫中偷溜到匪石堂,有时偶遇大雨,小小的人被淋了个透,像只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白狗,却还用手揉揉湿作一团的睫毛,对人露出个笑。
  她本是面壁而立,听闻脚步声,便回过身来。
  见裴寂自幔后走出,一双微红的眼睛先是睁大了几分,继而眼尾朝下一弯,弯作初春夜里的小月牙,辗然而笑。
  还似从前那般。
  分明被雨淋湿,却还愿意对他笑。
  裴寂只觉心头潇潇雨落,千万根柔软枝条一点点抽长,青枝绿叶。他走过去,拉过少女在掌心掐出红痕的一只手,轻轻揉了揉。
  垂目看了她片刻,又道:“若想哭,不必忍着。”
  黄龙幔一边洞开,龙榻便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半截,榻上人闻声缓缓睁开双目,朝这边依偎得极近的二人投来一道目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下一刻,裴寂轻飘飘回看一眼,眸中轻视之意昭如列星,浑似未看见这榻上的老天子一般。他侧过身挡住少女视线,继而微微俯身,抬手扣着她后颈,吻了下去。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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