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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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露深重,楚玉璮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入睡,便披着衣服坐起,遥遥望向对面还亮着光的青九的院子。
  下午虽和玲珑那般说了,但她显然并未全然相信,也不愿再深究下去,只拐了个话头,问起他们究竟为何争执。楚玉璮一时间竟哽住了,倘若再如此下去,少不了要托出他当年将那幼狐丢在山上的事儿。他无法再说下去,只好随口道,是他早晨晨起,一时间未从睡梦中出来,气性不顺,这才拿来请安的青九胡乱撒了气。玲珑便皱起眉头,要他以后万万不可再对青九如此。楚玉璮心中酸涩,却也无可奈何。他晓得,玲珑虽看起来温吞木讷,然而脑子是很聪慧的,她当日与他说要纳青九过门时的眼神,他到如今还记得,每每想起,总觉得心惊——她像是已知道了,只因不愿与他争吵,便一直忍耐在心中,未曾提过。或许也是因此,她才对如今的青九如此疼宠呵护,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娶进来对他好,好弥补当年他受过的罪楚玉璮晓得,青九并未亲自告诉玲珑当年的事,连自己都能看出她的愧意和重逢的欣喜,更何况那心机深沉的妖物?然而那妖未曾捅破,竟是顺势利用了她的愧疚,来讨她的怜惜。
  那不远处的宅院内灯火通明,不时有隐约笑语传来,楚玉璮听不真切,只感觉虽还未入秋,这夜却是分外寒凉。他重新躺下,裹紧了被子,在这远远飘来的笑语中缓缓闭上眼睛-
  青九嫁进来已有些时日,这些日子,玲珑竟是一夜都未在楚玉璮房内留过,也未曾和他一起用饭。最初楚玉璮还觉得愤懑,想着待她发觉他气恼了,怎么着也该来哄哄他。然而过了两日便又开始心慌,怕她是真因为他那砸到青九脸上的一茶盏恼他了,这才准备亲自去寻她说话,想起玲珑以前常说起那李春照家有夫郎伴着上下课的事儿,和她说起时艳羡的眼神,立刻唤了忍冬,打理衣衫又梳理头发,好生收拾一番出了门。
  越往书院走,心中越生出几分雀跃。他未曾来过她书院几次,上次还是深夜提了食盒来”抓奸“,对这儿的印象只剩下那扑了个空时的满腹怒火与难以置信。这是他第一次接她放课,一时间竟如那未出嫁的毛头小子一般紧张起来,脑海中却幻想起来,假若她见了他,是否会感到惊喜
  然而,在离着书院门口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楚玉璮的脚步却僵硬地停下了。
  只见不远处,青九正站在那儿,一头黑发以红绳束在脑后,穿一身轻便红装,脚登黑靴,一眼望去仿若少年。不多时,玲珑与春照挽着手从里头出来了,春照嬉笑着将玲珑往青九那儿推去,玲珑羞赧地低头,被青九迎进怀里。这些动作十分行云流水,像是不知做了多少次。
  难道,在她没来的日子,是因着青九早在她放课后,就将她截在了外头
  楚玉璮愣愣地站在原地,感觉方才小小的雀跃瞬间被浇熄了,而方才幻想着她会如何惊喜的自己,更是可笑可悲。她怎还会在乎是否见到他?那门口已经早早有了等待她的人!
  他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身形摇晃,被忍冬扶了才堪堪站稳。忍冬见状,小心开口:“主子,不若我们先回去”
  “回去什么?由着他二人在外头风流,而我自己独守空房么?”他轻声开口,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酸涩凄然。眼看着青九牵着玲珑的手,二人就要走远了,楚玉璮揪紧了袖子,说:“跟上去。”
  忍冬心下一震,只觉着主子是自讨苦吃,然而瞥见他的眼神,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只得讷讷应了声。
  青九与玲珑并未在城内停留,而是一路向城外走去。越往外,屋宅越少,四周愈发空旷,树木却是多了起来,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甚至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与大片的开满野花儿的草地。楚玉璮未曾来过这儿,也从不知道在城郊竟还有如此秀丽的风光。只见玲珑脱去鞋袜,撩起裙摆露出白生生的腿,竟是就这么下了水,溅起一片水花。她低头在浅浅的溪岸里摸着,过一会儿抬起头来,举起湿漉漉的小手亮给青九看,面露得色:”看我说甚么来着?我就说这儿有红色的石头,你偏不信。“ 青九蹲在岸边笑,俯身去吻她侧脸:“是我错了,清清说得都对。”
  玲珑笑起来,脸上溅了水,还有些湿漉漉的,眼神却如同水洗过一般清湛明亮,楚玉璮一时间竟看痴了。自打青九不在后,玲珑的笑便少了许多,再加之年岁见长,功课日益繁重,整日要么在学堂,要么便被关在楚宅内,学那贵家礼仪,性子愈发沉闷。此时此刻,她的笑竟如同当年一般纯真灿烂,一时间竟晃了他的眼。
  只是,那笑却并非因他而展露。
  不远处,青九已经自河岸边起身:“清清要不要吃果子?”
  “九儿小时候只有被果子砸的份儿,如今便能上树了么?”玲珑站在河里笑,脸上竟然透出几分狡黠。青九笑着哼了一声,轻轻捏了她脸蛋儿,道:“你且等着。”很轻巧地叁下两下上了树。此时他身着轻装梳起马尾,又未施粉黛,活脱脱一个正值风华的少年,从树上摘了果儿来,丢到树下搂着裙摆的少女怀里。
  此时此刻,那二人竟然不像已经成婚的夫郎与妻主,更像是一对儿情窦初开的少年璧人。
  那一刹那,楚玉璮心中涌现出莫名的恐慌。
  ——那本该只属于他和玲珑之间的少年岁月,也是如今他唯一能凭吊的过往,好像也要被青九夺走了。
  然而他竟是连迈步向前的力气都无,只能站在那儿,看着玲珑举起果子道:“你休想蒙我!我们小时候,这树的果子就是酸的!”
  “刚刚我尝过了,是甜的。”
  “真的么?”玲珑的目光狐疑地在青九和手里的果子间打转。
  “清清自己尝尝不就晓得了?”青九跳下树。
  她最终还是被哄得咬下了一口,随后被酸得小脸儿都皱在了一起,踏出河来便要追着他打。青九躲也不躲,笑着敞开怀抱将她迎进怀里,搂住她还在乱挥的胳膊,低头吻了上去。玲珑一开始还挣扎几下,后来便将胳膊挎上了青九的脖颈。手中的果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一路滚远了。
  楚玉璮大脑嗡鸣地看着,动弹不得,脑海中只剩下玲珑方才的话。
  “我们小时候,这树的果子就是酸的。”
  他想起来,玲珑曾几何时,是如何每天与那野狐漫山遍野疯跑,又如何带着满头草叶和湿漉漉的鞋袜回来。那时他们不是如今的侧夫与妻主,而是一只不会上树的小狐狸,和一个当时便乐于涉水爬树,摘了果子掉在狐狸头上的小姑娘。当年他们的游戏只有爬树摘果,如今,树上的果子还是酸的,当年的狐狸却已经成了美貌男子,而小姑娘娶了他。在那棵树下,他们能做的不仅仅是在河里摸漂亮石头,还有相拥着纵情亲吻。
  一时间,无数人事涌入楚玉璮的脑海。
  玲珑与青九成婚的前厅内,春照悲悯地看着他:“你本可与她共度一生,这一生中不会有叁夫四郎,只你二人。”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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