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63节(3 / 4)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不用,人还没醒。绑得严实着呢,醒了也跑不了。”颜幼卿接着吃饭,“我知道不该弄回来,可别的地方更不妥当。索性回来赶紧跟你商量怎么办,最好是能够连夜弄走。”
  安裕容想一想,先把早上偷听来的杨元绍那通电话说了。
  颜幼卿一面听,一面吃,后来却是吃不下去了,沉默半晌,才愤懑道:“这么说,是姓唐的从杨秘书那里套问出尚先生车次时刻,然后设法透露给暗中勾搭祁保善的万雪程,这才有后头的事。”说到这,又改口,“不,不尽如此,应当是祁保善早有谋害尚先生之心,唐世虞故意透露消息,借刀杀人。”想想还是不对,“如果祁保善病重属实,和谈于他显然利大于弊。尚先生死了,又有什么好处?”
  安裕容轻轻叹气:“归拢咱们所知的消息,唐世虞万雪程内外勾结,谋害尚先生,怕是没有疑问了。至于祁保善是何状况,或者他另有倚仗,或者为叫革命党自乱阵脚,又或者,是手底下人阳奉阴违,妄想渔翁得利,且不去管它。眼下有两件事要抓紧做,一则将这人证送至可靠之处看押,二则么……”
  颜幼卿自从查案以来,于推算谋划上敏锐不少,当即回应:“既有人证,必有物证,这物证——”轻敲桌面,“万雪程家里,一定能寻出些东西!”直接站起身来,“趁早不趁晚,莫如今夜我就摸上门去……”
  安裕容按住他的手:“坐下,把饭安生吃了。”
  颜幼卿有些坐不住,将剩下半碗饭两口扒光。这回安裕容按住他肩膀:“今晚不去。河滨租界人烟稠密,路灯通宵不灭,那万雪程宅子里住的人口也不少,他本人多少还会些功夫罢?既不便搜寻,亦不好脱身,不如明日白天,我与你同去。你不说姓万的每日晌午都要去摸几把骨牌?明日我与你一道暗地等候,只要他出门,我必定将人绊在牌桌上。你潜入宅子,他本人与亲信皆不在,搜寻起物证来想必还容易些。你也不必挪动东西,只探明底细,赶紧通知钱汉章抄家抓人便是。”
  颜幼卿琢磨一阵,还是峻轩兄考虑周详,当即安稳坐下:“嗯,好,那就这么办。”
  安裕容又道:“万雪程这条线索既是对的,钱汉章本人大抵也就靠得住了,只警局里头恐有内鬼。趁着这会儿还不算太晚,你去找他一趟,当面探探口风,把人证藏到什么地方合适。”
  第73章 欲诉已无言
  半夜,一辆黑色小汽车自火车站前大街拐进盎格鲁租界边缘,开过两个街口,借着昏暗路灯指引,最终停在威妥玛路七号巷道一所二层小洋楼门前。
  安裕容早在门廊下头站着,望见汽车拐入巷口,掐灭手里香烟静静等候。他特意没开门廊灯,待汽车停稳,隐在花木葱茏中,才左右张望一番,转身走到门廊尽头,把塞在里头绑成一团的人证拖出来。
  颜幼卿跳下车,车里洋巡警跟下来,不等他动作,直接提溜起人证,如同对待货物搬丢进后座。连个招呼也没打,便已回到车上,“砰”一声关了车门。随即引擎发动,汽车掉头开出巷口,除却一阵呛人尾气,了无痕迹。
  两人站在门廊下,黑暗中面面相觑。良久,安裕容噗哧一笑:“早闻公共租界巡捕房作风豪放,传言果然不虚。”忽在身上“啪啪”连拍几下,“等这半天,血都叫蚊子吸干了。赶紧进屋,你给我瞧瞧。”
  进屋电灯光一照,后脖颈以及脚踝处叫蚊子咬出许多红包,堆叠在白皙皮肤上,煞是吓人。颜幼卿顿时变了脸色:“怎的这般严重?家里有药没有?”
  安裕容歪坐在床上:“去茶室五斗橱最上边抽屉里看看,我记得见过一盒用剩的薄荷油。”话音未落,便见眼前人影如风般闪过,一阵丁零当啷翻箱倒柜之声,又如风般重新出现。
  “是这个罢?”颜幼卿举起绿色玻璃瓶细看,念商标上的小字,“舒筋活络,提神醒脑。可防舟车晕浪,蚊虫叮咬……嗯,应该没错了。”低头拧开瓶盖,指尖挑出一团,蹲在床边往安裕容脚踝上轻轻柔柔仔仔细细抹匀,一处也不肯遗漏。一面前前后后地看,一面不由自主数落:“做什么非在门外头干等?就不能坐在屋里等么?我不是特地打电话回来告诉你?你听见汽车动静再出来查看也不迟。”
  安裕容笑吟吟地,任由他抓住自己两只脚踝摆弄,低头道:“还有脖子后头,痒得很。”
  颜幼卿忘了继续数落,站起来凑到他脖颈后头细看,将指尖的薄荷膏一点点涂抹上去。确认所有该抹的地方均抹到了,随口问:“管用么?有没有好点儿?这一盒也不知什么时候遗下的,管用的话,咱们自己买盒新的。”
  两人自搬进此处,可说日日忙碌,不曾一刻得闲,许多方面只能暂且凑合。多亏房主人遗下不少生活用品,能勉强对付。安裕容向来富时富讲究,穷时穷讲究,无时亦可不讲究。此刻因蚊子叮咬痒不可耐,又因幼卿照顾美不可言,对这半盒子他人用剩的薄荷膏好感倍增,伸手抓过床头裂了缝的蒲扇,悠悠然摇几下:“挺管用,明日再抹一回。要买的东西多得很,不如索性等过几天得空,雇辆车出趟门,一并买齐。”
  颜幼卿手下一顿。他记起这些时日以来,峻轩兄如何租定房屋,万般不放心地离开申城。又如何想方设法挤出两日连休,马不停蹄过来探望。按说在此长住的是自己,然而不过每日夜间回来睡一觉,既没动过锅灶厨具,更没收拾过日用杂物,可说十分不用心。峻轩兄抵达短短数天,连薄荷膏都找出来了。
  蒲扇带出的微风晃动薄荷气息,满室生凉。颜幼卿放下玻璃瓶,忍不住将手指在鼻端蹭了蹭,一股沁人冷幽窜入肺腑,舒爽至极。愣怔一会儿,才想起来道:“若洋人总巡捕长那边审讯顺利,咱们探寻物证之事不出差错,也许确实要不了几天,你我就能得空歇息了。”
  安裕容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躺下:“钱汉章既叫你把人证直接交给洋人总巡捕房,那搜寻物证,抓捕万雪程等后续事宜,想来也必须劳动洋巡捕长了罢?钱局长可否透露给你,为何洋人对此事这般上心?”
  “我问他洋人是否可靠,他没说别的,只提及申城租界洋人巡捕房向来有承揽私务之风。”
  “什么意思?”
  “钱局长说,是尚先生几位知交好友、同志同僚,暗地里筹集了一万现银交给洋人总巡捕长,其中五千为征集线索赏金,五千为侦破案件酬劳。关于万雪程和邬伯蕴的线索,便是有人为了换取赏金,向洋人透露的。”
  “原来如此。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况洋人乎。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效之法。洋人势大,无所顾忌,看在钱的面子上,只要人证物证到位,大约真能有所突破。回头寻个机会,我试试杨秘书的意思,看他知道多少。两方合力,或能离真相更进一步。”安裕容手中蒲扇未停,“睡罢。等天亮还有一场辛苦。”
  次日一早,安裕容先往市府后院向杨元绍告了一天假。整理尚先生遗稿事,安裕容分文不取,且尽心尽力,暂歇一日,杨元绍万无不允之理,根本没有追问缘由。
  “杨兄可知追查杀害尚先生真凶一案新近进展?”临走,安裕容试探问道。
  杨元绍摇摇头:“先前迫于公义民愤,警局日日通报案情。自从凶犯莫名死于狱中,为万无一失计,钱局长下了一级封口令。据说哪怕是市府议员,眼下也问不出什么来。”望向安裕容,“莫不是玉卿那里有什么新消息?”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