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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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自己说,既然参军,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连我,不都是打算与浙军同归于尽了么。为了胜利,牺牲在所难免,他们虽死犹荣。”
  “可是呢,仗打完了,我看到的是什么?是胡进宝。你看到过奸|淫掳掠的嘴脸吗?丑恶得令人作呕。那么多人的死,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那些都是我们的袍泽兄弟啊,子鸿。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在战斗?子鸿,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在战斗!”
  冯京墨遽然停住,他感觉手腕被握住,他知道那是齐羽仪。他的手腕抖得厉害,似乎骨头和骨头的接缝出都被震出了声响。
  他的腕骨烫得骇人,齐羽仪的手倒是温凉。这样的温凉让他慢慢平静下来,楼下舞厅的音乐声隐隐传来,似乎是爵士,轻扬随性,他能想象出舞厅里轻歌曼舞的情形。透过阳台栏杆的缝隙,可以看见霓虹灯投照在树叶上,一片是红色,一片是蓝色,一片是黄色,反倒是本身的绿色,一点都看不见。
  “去日本的船上,你说要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可我们现在制的是谁?打的是中国人,死的也是中国人,杀人的是中国人,被杀的也是中国人。日本人在笑,英国人在笑,法国人在笑,俄国人在笑,都在笑,只有中国人在哭。”
  “我不想打了,子鸿,我不想打了。”
  冯京墨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他似乎又薄了几分,让人有种风一吹就会被吹跑的感觉。齐羽仪抓着他的手腕不敢放,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冯京墨也任他抓着,好半天,他松开捏着盒子的手,抬手撸了一把头发,睁开眼,又带上了往常的笑容,眼神有些迷离。他撑着膝盖站起来。
  “我喝多了,困了,要去睡了。”
  齐羽仪仰起头,看到他嘴角熟悉的角度,慢慢松开手。冯京墨转身向屋里走去,脚头有些虚浮。
  “这些话,”齐羽仪看着冯京墨拉开阳台的门,屋子里的灯光扑出来,瞬间将他吞噬,“你先别同老头子和二叔讲,让我想一想。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冯京墨松开手,门因为惯性慢慢合上,光线又被关回屋里。他看着冯京墨踏进光明,而他,被关回黑暗里。
  人世间仿佛从不会有两条永远平行的路,有些慢慢接近,有些渐渐远离。有些相交,于一处融合,有些远隔万里,望眼欲穿也不得一见。有些起始两端,却殊途同归,有些一脉而出,却戛然而止。
  又如何呢,齐羽仪想,没有,便走同一条路好了。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按了按眉头。老头子终于答应将24旅并入他部,他正在想如何同杨化成谈。杨化成是可用之才,带兵打仗有一套,嘉定一战,若不是他带援兵及时赶到,他们不至于打得如此艰难。
  他是有心要用他的,只是杨化成从前是福建第三师师长,被逐出福建之后,被卢世安收编,成了中央陆军第24混成旅,如今又被编入他部。
  三姓家奴啊,他盘弄着手里的怀表。
  用还是不用。
  敲门声响起,合矩的三下,但齐羽仪没漏听出其中夹带的几分急促。
  事不过三,试试又何妨。齐羽仪收起手中的怀表。
  “进来。”
  进来的却是喜德。
  “怎么了?”齐羽仪挑眉。
  “冯二爷要打四少,让人拿马鞭去院子里了。”
  齐羽仪手里的文件被狠狠地砸在桌上,上面的几页弹了一下,滑落在地上,旋即便被军靴踩在脚下。军靴踩得又急又重,瞬间便将纸踩出几道裂缝。
  臭小子,明明叫他先不要讲,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天已经热了,军队早就换上了春秋常服,脱了外套,便只剩薄薄一件军用衬衫而已。而冯京墨现在,连这一层薄薄的阻拦都没有。
  他□□着上身,趴在一条长凳上,没有几两肉的后背莹润坚薄,白得似乎能倒影出碧空晴照。正因为白,更衬得背上的血痕触目惊心。而血痕还在增加,冯绍宁似是气急了,手上的马鞭毫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往下抽,每抽一下,冯京墨的背上就多处一道血痕,破空的疾风声锥心刺耳。
  喜顺急得团团转,可没人敢上去拦。冯绍宁终于打累了,他握鞭的手撑着腰,另一只手粗鲁地扯开领口的扣子。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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