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心子弹(五)(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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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鹿枪与烤火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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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车在身后翻倒,锅炉被膨胀的蒸汽挤得崩裂,带锈痕的黄铜齿轮、大小不一的活塞与液压机、复杂的金属操纵器以及木质扭杆,此时都仿佛烤过火的黄油泡芙一般爆开成没有形状的软块,边缘还粘着奶团般的浓白蒸汽。
  爆炸声引得街道两侧的人家齐刷刷点灯拉窗。在纷乱拥挤的火光中,基尔伯特携着伊丽莎白隐入曲折巷道。多处的伤口限制了伊丽莎白的行动力,基尔伯特托着她的腰――像挎上猎枪似的,举起手臂将她扛上肩。坚硬的肩胛骨硌入伊丽莎白隐隐作痛的腹部,她指尖缩颤着捻乱对方熨平的衣领,又向上埋入那头银白短发,推了推他的脑袋,“你轻点。”
  “嗯好。”对方将她从肩上放下,手掌住后背,另一只手臂横过膝弯,这一次,稳稳当当地将她捞进怀中。
  临街找了一间小旅馆藏身。基尔伯特用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跟柜台后扎头巾的褐发妇女交谈,末了女人递来一把单人间的钥匙。基尔伯特扫过去一眼确认了房间号码,勾着黄铜钥匙的手指握住伊丽莎白刚刚被他从臂弯里放下去的双腿,又一次地抬起。
  房间在二层。花色斑驳的肮脏地毯从楼梯口摊到走廊尽头,踩上去,老旧木地板在粘稠沼泽般的软毯下发出哀弱嘶鸣。打开门,耸动的雾状灰尘中显出狭窄的内室,装着床、木桌、盛放半枯花朵的褐色陶罐,都仿佛塑封在一张泛灰的陈旧明信片里。基尔伯特扶着伊丽莎白在床边坐下,解开从法军驻地那儿顺来的医疗包,将所需物品依次排开在桌上。
  伊丽莎白靠着墙,鲜血沾染亚麻布衣,大块的红自细密交织的经纬深处腾起,好似扎根于血管的玫瑰挣破皮肤怒放而开。基尔伯特解开她的衣领,这衣服缝制得潦草极了,领角冒着不少线头,他稍微扯了扯,谁知整件上衣竟如氧化过的枯叶标本一般柔脆,一捏便窸窸窣窣地剥落。衣下,伊丽莎白斜着颈 ,从颔线到颈弯曼妙得好似洋桔梗吐出的蕊。
  捏着衣领的手有明显的停顿,换来伊丽莎白的嘲讽,“躲什么躲?没见过?”
  “你少说点儿话吧。”基尔伯特用清水浸湿棉布,放柔力道地替她清洗肩上的伤口,之后换用酒精消毒――都是皮外伤,衬着白净的皮肤,仿佛猫爪留在柔嫩浆果上的溃红骇痕,他反复地扫刮清洗,伤口边缘的肉芽被酒精渍得发白。伊丽莎白缩紧了颈弯,基尔伯特停了停,咽回“看着真惨”的嘲讽,换成一句“忍着些。”
  伊丽莎白含糊地喃着。基尔伯特给短匕浇上酒,又放在灯芯的火苗上烤烧干涸,“没有镊子,得用刀。”
  伊丽莎白耸耸肩,“来。”
  随着一点低哑的笑音破开在空气里,刀尖轻抵上右肩。
  基尔伯特下手很快。刀刃掠过伤口,剜出玻璃碎渣和弹片之类的杂物,游弋的银芒同飞溅的血滴碎肉一起组成破浪游翻的尖头枪鱼。夜静极了,只有半枯的雏菊倚斜着脑袋。伊丽莎白绷直颈,汗滴从下颔滑至锁骨,先前爽快的应答自然是在逞强,而今反复剖划剜割的一点刀尖在神经末梢带起数串战栗的信号,火烧火燎,皮肉变得脆弱不堪,几乎要掬不住剧烈心跳泵出的血液。
  清除干净后,伊丽莎白的额上已经敷满薄汗。对比往昔,这伤实在算不得严重,可不知为什么,执刀的人换成基尔伯特,疼痛就陡然变得剧烈,几乎让人难以承受。噪点渐起的视线里,基尔伯特捏着纱布的手一寸寸清晰,亚麻袖口向上编起两褶,潦草的针脚走出一幅东倒西歪的画,蹭着他微兀的腕骨和腕心淡青的血管,恰如荒原的山岗与寂静河脉。鬼使神差地,伊丽莎白偏头,将牙齿合进他手腕里。
  有时候,你只是需要一个塌陷口。
  像是要将自身的疼痛让渡过去,伊丽莎白在尝到血腥味时惊醒似的松口,抬头对上对方定定望着她的双眼。她很少因弄伤了基尔伯特而心存愧疚,毕竟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报复回来,新仇旧恨纠缠成一条计较不清的线。所以理所当然的――他的鼻息扫下来时伊丽莎白本能地织起眼睫,她以为就要落下来了,那些蕴势的啮齿会落在她下巴、颈弯、耳廓――或随便某个地方。
  气息出乎意料地停在皮肤以外,伊丽莎白掀开眼皮,发觉他只衔住了缠着她肩头的纱布,配合手指将纱布绑紧,就像从猎物身上撕去一块颈皮。“我不跟伤员计较。”基尔伯特在她颈侧开口,压制的不快同温热的气息一起卷过耳际,侵入脑中洇开朦胧的昏意,伊丽莎白觉得自己的脑仁就像隔着器皿被烫化的杏仁奶冻,她飞快咬住嘴唇,仍旧没能堵住那一点牛奶浮沫般泛上来的轻柔喘声。
  好在,对方早就拉开了距离。
  他将她的腿折到床上,用同样的方式处理踝骨上的伤。基尔伯特这人在某些细节上有着令人费解的执着与苛求,包扎完后伊丽莎白四处看了看,发现每处伤口上的纱布都被扎成了工整对称的蝴蝶结。
  伊丽莎白的衣服早就散得不成样子,基尔伯特脱下外套罩住她,又半跪下将她背起。用胳膊环住他的脖颈,银白短发顽固地扎着额角,伊丽莎白才想得起来问:“为什么只来了你一个?”
  “我一个还不够?”基尔伯特以如常的傲慢语气反堵她的询问,直到被手刀劈在腰上闷哼一声。或许只因伊丽莎白受伤就松懈态度就是一个错误,他承诺不跟伤员计较自然不会食言,正方便了她肆无忌惮地行凶施暴。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低哑而平整,“多加一个人只会降低我们的出逃率。”
  伊丽莎白将脸贴在他微凸的脊柱上,手指转而拧住银发下的耳廓,“你就知道我一定会失败然后落荒而逃?”
  “你不就是吗?”被施以暴力依旧没能止住基尔伯特的坦言相对,“说实话,由你来执行这个任务本身就不靠谱,我真怀疑为什么没人反对。”
  伊丽莎白在他的脊上呼吸,气息的质感温柔得仿佛傍晚绽放的花。那笑音中带点无奈,“只有你不信任我,基尔伯特。”
  “难道不是只有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帮助?”基尔伯特收拾了医疗用品,将钥匙放进口袋。煤灯划开的橘黄暗光被黑暗蚕食,最后一撮碎光将伊丽莎白拓进玻璃窗的反光里,他侧首,看见她。宽大的外套罩着身体,只在立领交掩间露出棕色的发顶,实在让人很想摸摸,如果腾得出手的话。伊丽莎白有柔和的线条与敏感的触觉构建的身体,和常人同样的易损,只是人们在依靠着她时,总是很难留意到这点。
  她不作回应,基尔伯特嚼碎叹息,用膝盖抵开木门。
  ―
  街上的骚动引来了大队巡逻兵,基尔伯特在走入人头攒动的巷口前处理了医疗包,只留下绷带和布条,伊丽莎白心领神会,用残留的布料封缠住他那头扎眼的银毛。
  他们不太寻常的模样无可避免地引起了巡逻军的注意。接受盘问时,基尔伯特当即编出一套异国谋生子散妻病的恶俗戏码来,被形容患了间歇性精神疾病的伊丽莎白在外套的遮掩下用上下啮齿磨啃着他的肩胛骨,无声地表达不满。以至于最后基尔伯特的眉峰和眼角都在微微耸颤,巡查兵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几枚浮雕人头像的法郎,只当他是悲伤过度。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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