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想的吧,那个午后的阳光里,清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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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叶白平静地凝视着地上的人,那双黑瞳如飘絮入水般,丝丝缕缕地散大,凝成绝望的整圆,充斥整个眼眶,最后连指尖细微的痉挛都停了下来,石子彻底沉入水底,一丝波澜都归为虚无。
  这个时候,她竟是出奇的冷静,耳边隐约传来闷闷的人声,提醒着在这里杀人会有多大的麻烦。顾叶白任凭尸身独自变凉,转身拿过电话拨号。
  “阿峥,”温软的嗓音依旧,又恰如其分地染上淡淡的焦灼,“我家里的事还完不了,今晚可能就不回去了。”
  话筒对面传来低醇的男声,和缓中饱含关切,询问着是否要他帮忙。顾叶白低笑着婉拒了,嘱咐他不要熬夜早点睡后挂了电话。
  在一具尚带体温的尸体旁,软声细语,与情人缱绻,像极了一出荒诞派戏剧的开场,充满了诡谲的讽刺意味。
  没了后顾之忧,顾叶白等着所有人都下班,整栋楼都陷入黑暗,嗡嗡的飞蛾围着台灯的微光打转。她开门确认一番后,将尸体放入麻袋,在漆黑里一路拖拽到周世昌的办公室。
  他的死瞒不了多久,运气不好的话,明天就会被人发现。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对她来说足够了。
  顾叶白将麻袋藏进立柜里,妥善地关好门,随后翻窗而下,矫捷的身影隐没入黑夜中,融为一体。
  车被发动,她将油门踩到最大,一路连闯了无数个红灯,在短短十分钟中内,抵达了她的目的地。
  黑夜中的顾宅,纵使内里已经腐坏混乱一团,仍是亮起了通明的灯火,从窗户中可见佣人的影影绰绰。
  “大小姐……”见顾叶白回来,佣人们如同看到主心骨一般纷纷围上来,想要开口又踟蹰。
  “姐。”顾向墨在沙发上枯坐了一整天,面上的忧虑浓得化不开,一层层厚厚的阴霾铺天盖地地挤压,好似雨将下未下,闷郁阴冷的絮重感黏黏乎乎地堵在心头,让他想起多年前父亲走的那天。
  那种失重与无力,歹毒地暗示着,他将要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而他仿佛被周身麻痹了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漆黑一团的阴影如鬼魅般逼近,苦涩的泪无声地流进嘴里,舌根苦得发干颤抖,却什么都做不了。
  鲜血淋漓的诅咒,曾将父亲吞噬,现如今,轮到……姐姐了吗?
  “姐……”他低低地又唤了一声,却掩藏不住支离破碎的颤抖,迫切地希冀着回应。
  顾叶白看了过来,目光有一瞬间的哀痛,柔软而歉疚。
  旋即她回过头,不忍般逃避了弟弟眼睛,快步上了楼,只留下一句,“都待在原地,不许上来。”
  二楼,是邓颖的房间。
  顾叶白推开门的那一刻,竟有片刻的恍惚,门把在她掌心中泄出悉悉索索的金属摩擦声。她依稀记起,在很小的时候,或许邓颖的病还没那么严重,或许是想向顾国昌示好,这个母亲也曾对女儿流露出些许温情,是睡前的一个晚安吻,还是出门时系上的围巾。
  不过,邓颖不是好母亲,晚安吻没过几天就嫌麻烦,懒得做了,顾叶白记得有那么好几晚,她都期盼着盯着门口,眼都不敢眨,悄悄地在心里数数,告诉自己只要再数一百下,妈妈就会来的。她实在太珍惜那极少得到的温柔了,软软的,绵绵的,落在额头的轻吻,能让她在心里高兴好久,这事她连父亲都不曾告诉过。可是,每次她都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不知数了多少个一百下,久到她困得再也睁不开眼,泪水从紧闭的睫毛中漏出,一颗一颗,打湿了枕巾。
  至于那围巾,邓颖显然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气温回暖,街上行人都渐渐换了短袖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在出门上学前将女儿叫住,乱七八糟地搭缠上一条厚厚的棉质围巾。顾叶白高兴极了,摆弄了一路,小心翼翼地把围巾整理好,整天就算热得小脸通红,细汗浸透了棉布的最下层,也不肯摘下。后来她热得起了痱子,上火导致喉咙疼得不得了,父亲急得抱着她往医院赶,而邓颖嫌恶地觉得麻烦,从此再没给她围过围巾。
  父亲再如何尽力疼爱,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母亲所独有的温柔,永远是成长里渴求的,不可或缺的。起先她还会失落难过,不止一次地委屈,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后来,慢慢地,她就明白了。
  明白了,就不会再失望了。
  顾叶白面无表情地想,手向下一压,打开了门。
  邓颖似乎准备睡了,刚泡完澡,心情很好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往床边走。看到顾叶白,猛地怔愣在原地,脸色垮了下来,懊恼的青灰色如藤曼般爬满了整张脸。
  “你怎么还没死?”她每个字里都浸透了憎恶,湿淋淋,黏糊糊地自阴沟里渗出。
  顾叶白却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沉默了半晌忽然突兀地问:
  “八年了。你,想他吗?”
  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但邓颖却听懂了。
  这个女人罕见地呆住了,枝枝蔓蔓缠绕不休的毒藤,在某个时刻停止了繁衍,颓然地灰败下来,细长的枝条如灰烬般枯萎,带着冰冷死气。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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